第5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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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
淩晨六點的第一趟地鐵，還沒到擁擠的早高峰。
地鐵車廂空空蕩蕩，七八個乘客各自散落地坐著。蕭矜予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，他打開手機，直接點擊長腦APP。
[系統異常，請稍後加載…]
——004的情況還沒有處理好。
思索片刻，蕭矜予給趙狠發去一個消息，以關心的口吻詢問對方004現在的狀況。然而過了許久，沒有得到回音。
趙狠應該正在忙碌。
王饕身受重傷，無法出來主持大局，重任便落在了這位四級用戶的肩上。
其實不僅僅是擔心清除小隊那邊能不能解決004的暴動，看著熄滅的手機屏幕，蕭矜予仿佛看見一條條肉麻至極的彈幕從上面迅速劃過。
『嗷爸爸，麽麽！』
……
【如果有需要，我也可以去研究所幫忙。】
蕭矜予再次發送消息。可惜的是，趙狠依舊沒有回覆這條消息。
“叮咚！長街站到了，到站的乘客請有序下車。”
清脆響亮的地鐵提示音響起，蕭矜予收起手機，走出地鐵站。
……希望004和清除小隊都沒有事。
明媚的陽光照耀大地，冬日清晨的太陽並不刺眼火辣，只有溫吞和緩的暖意徐徐灑向地面。
與此同時。
數百公裏外的海都市，63號汙染區。
同樣一輪溫暖的朝陽下，和煦的陽光落在滿目瘡痍的廢墟大地上。
這裏曾經是一個老商業區，A型輻射前常有游客駐足，寬敞的街道兩側是琳瑯滿目的商鋪。然而如今，厚重的塵土摞出一層毛毯般的高度，馬路上隨處可見生銹的廢棄車輛，還有玻璃碎渣，以及早已發黴殆盡的食物殘渣。
汙染區總是寂靜的。
普通民眾以為汙染區是高輻射殘留區，從來不會好奇進入，政府也拉上了通電的圍網。只有接取任務的用戶會進入其中。
忽然。
“哢嚓！”
一道刺耳難聽的滾輪轉動聲從街道盡頭傳來。
那是一個身材強壯的高個男人，他幾乎兩米高，朝陽自地平線處拉出他的影子，照在地面上，如同一柄尖銳的劍。劍的頂端，是一個鋥亮的光頭。
光頭男人拖著一只28寸的行李箱，緩步在汙染區裏走著。
行李箱很重，所以壓在地面上，輕而易舉地碾碎各種枯枝敗葉。
他一邊走，一邊拿起手機，打了個電話。
“嘟嘟——”
“早上好。”電話很快被接通，男人低笑的輕語從音孔裏傳出。
光頭男的腳步一頓。
光頭男面不改色，巨大的手掌捏著小小的手機，他歪著嘴角，露出一個惡劣邪佞的笑。
他喊出了對方的名字：“謹老板。”
回頭看了眼拖著的行李箱，光頭男惡意地笑了起來：“到手了一個貨。”
“哦？”
“五級用戶。”
“排名。”
“A54。”
電話那頭，男人定聲糾正：“是A55了。”
光頭男驚訝地咦了聲，獰笑的臉龐僵了僵，他低聲罵了句“居然還掉排名了”，接著道：“那就是A55。有興趣麽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他的邏輯鏈沒太大作用，攻擊性不是很強，輔助性我暫時也想不到。所以，你為什麽要殺他？”
光頭男心情不大愉悅，狠聲道：“他擋路了。”
真是個好理由。
“上次的交易很愉快，所以友情給你一個免費消息。”
“嗯？”
男人笑了：“A01審判之矛回海都市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所以，記得早點處理幹凈哦。”
“@#$@#$!@#!@！！！”
掛斷電話，光頭男臉色陰沈。他看向行李箱，粗粗的眉毛濃烈地擰成一團。仔細看就會發現，他的耳後、眉間都有一道道淺肉色的傷口正在快速愈合。身上也布著零星的傷，幹涸的血跡遺留在手臂凸起的大塊肌肉上。
他一腳用力踹向行李箱。
“唔……”
痛苦的哼聲透過箱壁，更顯沈悶。
光頭男面無表情地低著頭，陰冷的眼中倏地閃過一絲殺意。
***
回到家後的第一件事，就是休息。
蕭矜予是11月27日接取任務，前往康新中學的。如今已是29號。他在康新中學不眠不休，忙碌了整整兩天兩夜。如今終於有了休息的時間。
睡了一覺補充精力，蕭矜予再睜眼，第一件事就是：打開手機，點擊長腦APP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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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矜予的臉色微微沈了下去。
已經過去十個小時了。
冬天的天黑得很早，如今才下午五點，窗外卻已天色擦黑。
004的事仍舊沒處理好，趙狠那邊也沒回覆消息。蕭矜予思忖片刻，決定如果再過兩個小時，趙狠那邊依舊沒有回應，他便直接打電話過去。
排除汙染物的身份，其實好大兒還挺可愛的。
至少現在，蕭矜予並不想看到004和人類起非生即死的大沖突。
要是必須在004和人類之間做一個選擇，蕭矜予絕不會猶豫，他一定會選人類。
但如果還能做第三種選擇，他更希望004能和人類和平共處。
從沒有人說過汙染物不能和人類和平共存，必殺的一直是汙染者，而非汙染物。
暫時將好大兒的事放到一邊，兩個小時後再去擔心，蕭矜予稍微洗了把臉。清醒了昏昏沈沈的大腦後，他徑直地穿過客廳，走到媽媽臥室的門前，停下腳步。
自從媽媽去世後，這間屋子一直被鎖著，從來沒人進去過。
蕭矜予定定地站在門前，過了幾秒，他伸手轉動門把手。
“哢噠——”
青年神色平靜，走進屋內。
媽媽的臥室非常簡潔，和大多窮苦人家一樣，只有一個木頭衣櫃，一張大床和一張電視櫃。不過電視櫃上並沒有電視，而是擺放了一些零星的雜物。
他們家只有一臺電視，媽媽選擇放在客廳。
小時候他常和媽媽一起看電視。
蕭矜予的目光在那張空蕩冰冷的床上停留，他認真地看著席夢思中央略微凹陷下去的部位，過了會兒，他轉開視線，大步走向電視櫃。啪嗒一聲抽開櫃子，翻找起來。
遙控器、藥片、一些家居用品……
拉開第三個抽屜時，蕭矜予動作停住。
果然在這裏！
他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。
A型輻射後，社會秩序有幾年紊亂時期，世界科技也因為災難影響，倒退回了上個世紀的水平。比如供電站無法像輻射前那樣大規模供電，人口的驟減也讓工作崗位出現大量空缺。直到2030年，幸存的人們才恢覆了21世紀一零年代的生活水平。
所以在那之前，手機並不常用，媽媽留下了一些紙質照片。
蕭矜予翻看相冊。
相冊裏的照片很多，大多是媽媽的單人照。年輕的女性那時還是長發，梳著一個高高的馬尾，燦爛微笑。她的大拇指和食指交疊在一起，對著鏡頭做出一個蕭矜予並不認識的特殊動作。
等到蕭矜予四歲左右，媽媽的照片裏也出現了他的身影。
有時是抱著他在小區游樂池裏玩耍，有時是偷拍他一個人堆沙子城堡。
蕭矜予很快看完所有照片。
合上相冊，他閉上眼，在大腦裏迅速過了遍這三十張照片的全部內容。下一刻，他倏地睜眼，直接將相冊翻到第11頁。
找到了！
照片上的女性穿著白色連衣裙，站在幾層臺階前，溫柔沈靜地微笑著。沒有年輕時的那般活潑，她眼眸深沈，氣質柔雅恬靜。而就在那條白色的長裙旁，一小簇爬山虎的枝葉悄悄地躲在照片角落。
“媽媽在孤兒院工作的時候，爬山虎就已經在那兒了。所以我才對爬山虎也有印象，因為我也見過它。”
蕭矜予第一時間想到可以詢問爬山虎還記不記得自己，但他立刻放棄了這個想法。
一來是沒有必要。
官方資料已經證實，他是被媽媽從康德孤兒院領養的。他的記憶也證實了這個答案，毋庸置疑。
二來……他詢問爬山虎還記不記得自己，難道是想同時借問對方是否記得自己的父母麽？
一個長年累月，安靜註視萬物的汙染物，或許真有可能曾經在二十一年前，見過那個將自己遺棄在孤兒院的父母。當然，也有可能他是被路人送來的，爬山虎根本沒有看到是誰將他遺棄。
但這些都不重要了。他並不想尋找親生父母。
“……而且說不定爬山虎根本不記得我，也可能懶得理我。”
蕭矜予將相冊小心仔細地放回抽屜。
站起身，蕭矜予忽然有些茫然。他環顧四周，安靜的房間內沒有一點聲響。當只剩下一個人時才會發現，原來這間老房子居然這麽大。
蕭矜予靜默許久，他正要擡步去廚房做點吃的，手機滴滴響了起來。他雙目一亮，立刻打開。
看著屏幕上的名字，蕭矜予微微一楞。
【宿九州：任務獎勵已經匯過去了。】
片刻後。
【蕭矜予：好的，謝謝。長腦APP正在崩潰，我以為會等它修覆好再結算任務。】
【因為有你的聯系方式了。】
蕭矜予：“……”
哦，原來是可以繞過好大兒，直接私下匯款了。
蕭矜予沒想太多。這是他辛苦了兩天兩夜的報酬，宿九州提前打款也理所應當。
然而。
【？】
【你給了二十萬？我記得任務獎勵是十萬現金。】
青年震驚地看著屏幕上的轉賬記錄。
【你超額完成了任務，而且非常出色。】
【除此以外……】
【謝謝。】
蕭矜予默了默。
【不用謝。】
蕭矜予突然有點想問審判法庭的事處理得如何，但是宿九州並沒有主動提起。他思索半晌，沒有開這個口。他與這位六級用戶並不熟悉，甚至如果從004那層關系來說，他們還是敵人。
【對了，你現在可以思考下，如何升四級。】
蕭矜予一楞。
【不是為什麽我還沒有升四級了？】
宿九州：【……】
【三到四級，是用戶要經歷的第一個坎。之後，便是五到六級。】
目光微微凝聚，蕭矜予明白了對方簡短話語背後的深意。
其實這件事蕭矜予早在看到長腦APP的用戶排行榜時，就有所疑問。
華夏有兩萬多個一級用戶，六千多個二級用戶，和一千多個三級用戶。這其中差距雖然很大，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數量的遞減。畢竟很多一級用戶還沒開始自己的思考，就已經死於邏輯崩潰。
但是三級用戶一千多人，四級用戶卻瞬間跌到幾十個人。
這個銳減量有點誇張。
仿佛從三級升到四級，要經歷一個極大的考驗。
除此以外，更詭異的就是四五級用戶間的差距。
A級排行榜一共有107位用戶，除去004偷偷告知的5個六級用戶，以及4個強悍的三級用戶，其他98人，全是四級、五級用戶。
而其中，直到A57“心臟起搏”……都是五級用戶！
也就是說，全華夏共有46位四級用戶，52位五級用戶。
這個比例太過誇張。
三級與四級用戶的比例為30：1，四級與五級用戶卻直接近乎1：1。甚至不是五級比四級少，而是五級用戶比四級用戶多！
這簡直在說，只要你能升到四級，你就有超過百分百的概率能升到五級。
但這之後，六級用戶的數量又一下子銳減。
蕭矜予心中一動。既然宿九州提起，他可以借此機會直接詢問。就像在康新中學時，這個男人也十分隨意地就將失控邏輯鏈的信息告訴了他，或許他根本沒將這些普通用戶永遠無法知曉的信息當做秘密。
然而就在蕭矜予準備打字詢問時，一條消息突然浮現在手機上。
【有事先去處理，下次聯系。】
【蕭矜予，記得保持思考。】
蕭矜予：“……”
【好，再見。】
手機屏幕黑了下去，蕭矜予深深地嘆了口氣。
作為一個沒有加入官方的“編外人員”，他們這樣的普通用戶，想要獲取信息，自然難度倍增。這也是加入清除小隊的好處：你付出生命的危險去回收汙染物、清理汙染者，國家自然會盡可能提供更多的資源，供你升級，幫助你了解邏輯鏈的世界。
至此，媽媽的事已經徹底解決。媽媽陷入教宗寶冠的邏輯鏈後，之所以出現特殊情況，應該和爬山虎是沒關系的。爬山虎的邏輯鏈並不能造成媽媽脖子異常斷裂的現象。
這一刻，蕭矜予徹底認可了之前邏輯研究所給出的答案。
除了媽媽外，中都市還有一位陷入教宗寶冠邏輯鏈的受害者，他也沒有加入摘頭游行，而是在媽媽脖子斷裂的同一天，就死去了。
根據研究，教宗寶冠的邏輯鏈畢竟不是霍蘭絮的邏輯鏈，她並不熟練，使用時出現了邏輯鏈異常狀況。
造成有受害者當場死亡，以及有受害者脖子裂開，卻還能維持部分生活特性的情況，這兩種狀況恰好完美符合——
一個是邏輯鏈徹底開啟，從因直接走完了果。
一個是邏輯鏈走到了一半，造成不上不下的局面。
……
媽媽已經不在了。
暈黃溫暖的燈光籠罩著小小的房子，雖然破舊，卻很幹凈整潔。
高瘦雋秀的青年站在廚房門口，靜靜地看著墻壁上那臺老舊的電視機。
“換臺電視機吧。”
蕭矜予緩緩勾起唇角，笑著說道。
現在，他有錢，有時間了，可以去做以前從沒想過的事。
比如，買一臺媽媽一直想換的新電視機。
***
簡單地吃了點東西，蕭矜予看著手機上的時間。
點擊長腦APP。
[系統異常，請稍後加載……]
蕭矜予沒有猶豫，他找到趙狠的聯系方式正要撥打電話，忽然，一條消息彈了出來。
【趙狠：沒事了！放心，長腦APP很快就能恢覆正常。】
蕭矜予一楞。
【蕭矜予：004不再暴動了？】
【趙狠：對。】
【蕭矜予：是王隊長出手了？】
過了很久，趙狠都沒回消息。就在蕭矜予以為004又出現異常時，突然，一大串彈幕瘋狂地刷起屏來。
【┗|｀O′|┛嗷~~】
【爸爸！！！】
【我回來啦！】
蕭矜予猛地怔住，這一次周圍沒有人，他直接開口詢問：“清除小隊做了什麽，你被……那些壞人類欺負了嗎？”
【沒有呀爸爸，我可是無敵004，那些臭人類能欺負得了我？】
【( =·ω·= )】
蕭矜予：“……”
等等，你好像一點都不生氣，反而蠻開心的樣子……
【我可棒了！】
【我還幫爸爸認了個兒子呢！】
“？？？”
【它叫虎虎，是我的好大哥！】
【以後我們就都是爸爸的好兒子啦嘿嘿！】
蕭矜予：“……？！！！”
此時，數十公裏外的邏輯研究所。
光線昏暗的地下倉庫。
玻璃牢籠內，一只生銹的小機器人興奮地舉著自己細細的手臂，樂顛顛地仰起平板，“看”著那株紮破頭頂土壤，直接穿透了兩層倉庫，落在負三十六層的爬山虎根莖。
小機器人尖細的男童音非常狗腿：“大哥！以後你就是我大哥啦，不可以再欺負我了噢！”
“（○｀ 3′○）”
“大哥你好強，我004是華夏第一，大哥應該是世界第一。”
“針不戳！”
“我們兄弟倆，一個華夏第一，一個世界第一。”
……
小機器人聒噪地念叨了半天，爬山虎的“腦袋”處於三十五層，只有根部紮進了三十六層。所以它自然看不見，這個一口一個“大哥”的小機器人蔫壞地瞇起眼，不懷好意地盯著爬山虎發達的根莖。
“虎虎，你好厲害噢，怎麽才能變得和你一樣厲害呀(￣▽￣)”
爬山虎：“……”
“不是大哥麽？”
低沈沙啞的男聲第一次響起。
小機器人嚇了一跳，整個機器向後轉了一圈。
“大哥~~~”
“大哥，004也想和大哥一樣厲害，等以後我變得這麽厲害後，我就帶大哥一起出去找爸爸！”
爬山虎：“……”
哎！
作者有話要說：
004：呵，愚蠢的汙染物啊，你以為我現在叫你大哥，你就真是大哥了嗎？我無敵004，能屈能伸！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，莫欺004窮！
小金魚：………………喜當爹怎麽辦在線等急
九妹：還沒撩上老婆就喜當爹怎麽辦在線等急
002：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哎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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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晨六點的第一趟地鐵，還沒到擁擠的早高峰。
地鐵車廂空空蕩蕩，七八個乘客各自散落地坐著。蕭矜予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，他打開手機，直接點擊長腦APP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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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004的情況還沒有處理好。
思索片刻，蕭矜予給趙狠發去一個消息，以關心的口吻詢問對方004現在的狀況。然而過了許久，沒有得到回音。
趙狠應該正在忙碌。
王饕身受重傷，無法出來主持大局，重任便落在了這位四級用戶的肩上。
其實不僅僅是擔心清除小隊那邊能不能解決004的暴動，看著熄滅的手機屏幕，蕭矜予仿佛看見一條條肉麻至極的彈幕從上面迅速劃過。
『嗷爸爸，麽麽！』
……
【如果有需要，我也可以去研究所幫忙。】
蕭矜予再次發送消息。可惜的是，趙狠依舊沒有回覆這條消息。
“叮咚！長街站到了，到站的乘客請有序下車。”
清脆響亮的地鐵提示音響起，蕭矜予收起手機，走出地鐵站。
……希望004和清除小隊都沒有事。
明媚的陽光照耀大地，冬日清晨的太陽並不刺眼火辣，只有溫吞和緩的暖意徐徐灑向地面。
與此同時。
數百公裏外的海都市，63號汙染區。
同樣一輪溫暖的朝陽下，和煦的陽光落在滿目瘡痍的廢墟大地上。
這裏曾經是一個老商業區，A型輻射前常有游客駐足，寬敞的街道兩側是琳瑯滿目的商鋪。然而如今，厚重的塵土摞出一層毛毯般的高度，馬路上隨處可見生銹的廢棄車輛，還有玻璃碎渣，以及早已發黴殆盡的食物殘渣。
汙染區總是寂靜的。
普通民眾以為汙染區是高輻射殘留區，從來不會好奇進入，政府也拉上了通電的圍網。只有接取任務的用戶會進入其中。
忽然。
“哢嚓！”
一道刺耳難聽的滾輪轉動聲從街道盡頭傳來。
那是一個身材強壯的高個男人，他幾乎兩米高，朝陽自地平線處拉出他的影子，照在地面上，如同一柄尖銳的劍。劍的頂端，是一個鋥亮的光頭。
光頭男人拖著一只28寸的行李箱，緩步在汙染區裏走著。
行李箱很重，所以壓在地面上，輕而易舉地碾碎各種枯枝敗葉。
他一邊走，一邊拿起手機，打了個電話。
“嘟嘟——”
“早上好。”電話很快被接通，男人低笑的輕語從音孔裏傳出。
光頭男的腳步一頓。
光頭男面不改色，巨大的手掌捏著小小的手機，他歪著嘴角，露出一個惡劣邪佞的笑。
他喊出了對方的名字：“謹老板。”
回頭看了眼拖著的行李箱，光頭男惡意地笑了起來：“到手了一個貨。”
“哦？”
“五級用戶。”
“排名。”
“A54。”
電話那頭，男人定聲糾正：“是A55了。”
光頭男驚訝地咦了聲，獰笑的臉龐僵了僵，他低聲罵了句“居然還掉排名了”，接著道：“那就是A55。有興趣麽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他的邏輯鏈沒太大作用，攻擊性不是很強，輔助性我暫時也想不到。所以，你為什麽要殺他？”
光頭男心情不大愉悅，狠聲道：“他擋路了。”
真是個好理由。
“上次的交易很愉快，所以友情給你一個免費消息。”
“嗯？”
男人笑了：“A01審判之矛回海都市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所以，記得早點處理幹凈哦。”
“@#$@#$!@#!@！！！”
掛斷電話，光頭男臉色陰沈。他看向行李箱，粗粗的眉毛濃烈地擰成一團。仔細看就會發現，他的耳後、眉間都有一道道淺肉色的傷口正在快速愈合。身上也布著零星的傷，幹涸的血跡遺留在手臂凸起的大塊肌肉上。
他一腳用力踹向行李箱。
“唔……”
痛苦的哼聲透過箱壁，更顯沈悶。
光頭男面無表情地低著頭，陰冷的眼中倏地閃過一絲殺意。
***
回到家後的第一件事，就是休息。
蕭矜予是11月27日接取任務，前往康新中學的。如今已是29號。他在康新中學不眠不休，忙碌了整整兩天兩夜。如今終於有了休息的時間。
睡了一覺補充精力，蕭矜予再睜眼，第一件事就是：打開手機，點擊長腦APP。
[系統異常，請稍後加載…]
蕭矜予的臉色微微沈了下去。
已經過去十個小時了。
冬天的天黑得很早，如今才下午五點，窗外卻已天色擦黑。
004的事仍舊沒處理好，趙狠那邊也沒回覆消息。蕭矜予思忖片刻，決定如果再過兩個小時，趙狠那邊依舊沒有回應，他便直接打電話過去。
排除汙染物的身份，其實好大兒還挺可愛的。
至少現在，蕭矜予並不想看到004和人類起非生即死的大沖突。
要是必須在004和人類之間做一個選擇，蕭矜予絕不會猶豫，他一定會選人類。
但如果還能做第三種選擇，他更希望004能和人類和平共處。
從沒有人說過汙染物不能和人類和平共存，必殺的一直是汙染者，而非汙染物。
暫時將好大兒的事放到一邊，兩個小時後再去擔心，蕭矜予稍微洗了把臉。清醒了昏昏沈沈的大腦後，他徑直地穿過客廳，走到媽媽臥室的門前，停下腳步。
自從媽媽去世後，這間屋子一直被鎖著，從來沒人進去過。
蕭矜予定定地站在門前，過了幾秒，他伸手轉動門把手。
“哢噠——”
青年神色平靜，走進屋內。
媽媽的臥室非常簡潔，和大多窮苦人家一樣，只有一個木頭衣櫃，一張大床和一張電視櫃。不過電視櫃上並沒有電視，而是擺放了一些零星的雜物。
他們家只有一臺電視，媽媽選擇放在客廳。
小時候他常和媽媽一起看電視。
蕭矜予的目光在那張空蕩冰冷的床上停留，他認真地看著席夢思中央略微凹陷下去的部位，過了會兒，他轉開視線，大步走向電視櫃。啪嗒一聲抽開櫃子，翻找起來。
遙控器、藥片、一些家居用品……
拉開第三個抽屜時，蕭矜予動作停住。
果然在這裏！
他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。
A型輻射後，社會秩序有幾年紊亂時期，世界科技也因為災難影響，倒退回了上個世紀的水平。比如供電站無法像輻射前那樣大規模供電，人口的驟減也讓工作崗位出現大量空缺。直到2030年，幸存的人們才恢覆了21世紀一零年代的生活水平。
所以在那之前，手機並不常用，媽媽留下了一些紙質照片。
蕭矜予翻看相冊。
相冊裏的照片很多，大多是媽媽的單人照。年輕的女性那時還是長發，梳著一個高高的馬尾，燦爛微笑。她的大拇指和食指交疊在一起，對著鏡頭做出一個蕭矜予並不認識的特殊動作。
等到蕭矜予四歲左右，媽媽的照片裏也出現了他的身影。
有時是抱著他在小區游樂池裏玩耍，有時是偷拍他一個人堆沙子城堡。
蕭矜予很快看完所有照片。
合上相冊，他閉上眼，在大腦裏迅速過了遍這三十張照片的全部內容。下一刻，他倏地睜眼，直接將相冊翻到第11頁。
找到了！
照片上的女性穿著白色連衣裙，站在幾層臺階前，溫柔沈靜地微笑著。沒有年輕時的那般活潑，她眼眸深沈，氣質柔雅恬靜。而就在那條白色的長裙旁，一小簇爬山虎的枝葉悄悄地躲在照片角落。
“媽媽在孤兒院工作的時候，爬山虎就已經在那兒了。所以我才對爬山虎也有印象，因為我也見過它。”
蕭矜予第一時間想到可以詢問爬山虎還記不記得自己，但他立刻放棄了這個想法。
一來是沒有必要。
官方資料已經證實，他是被媽媽從康德孤兒院領養的。他的記憶也證實了這個答案，毋庸置疑。
二來……他詢問爬山虎還記不記得自己，難道是想同時借問對方是否記得自己的父母麽？
一個長年累月，安靜註視萬物的汙染物，或許真有可能曾經在二十一年前，見過那個將自己遺棄在孤兒院的父母。當然，也有可能他是被路人送來的，爬山虎根本沒有看到是誰將他遺棄。
但這些都不重要了。他並不想尋找親生父母。
“……而且說不定爬山虎根本不記得我，也可能懶得理我。”
蕭矜予將相冊小心仔細地放回抽屜。
站起身，蕭矜予忽然有些茫然。他環顧四周，安靜的房間內沒有一點聲響。當只剩下一個人時才會發現，原來這間老房子居然這麽大。
蕭矜予靜默許久，他正要擡步去廚房做點吃的，手機滴滴響了起來。他雙目一亮，立刻打開。
看著屏幕上的名字，蕭矜予微微一楞。
【宿九州：任務獎勵已經匯過去了。】
片刻後。
【蕭矜予：好的，謝謝。長腦APP正在崩潰，我以為會等它修覆好再結算任務。】
【因為有你的聯系方式了。】
蕭矜予：“……”
哦，原來是可以繞過好大兒，直接私下匯款了。
蕭矜予沒想太多。這是他辛苦了兩天兩夜的報酬，宿九州提前打款也理所應當。
然而。
【？】
【你給了二十萬？我記得任務獎勵是十萬現金。】
青年震驚地看著屏幕上的轉賬記錄。
【你超額完成了任務，而且非常出色。】
【除此以外……】
【謝謝。】
蕭矜予默了默。
【不用謝。】
蕭矜予突然有點想問審判法庭的事處理得如何，但是宿九州並沒有主動提起。他思索半晌，沒有開這個口。他與這位六級用戶並不熟悉，甚至如果從004那層關系來說，他們還是敵人。
【對了，你現在可以思考下，如何升四級。】
蕭矜予一楞。
【不是為什麽我還沒有升四級了？】
宿九州：【……】
【三到四級，是用戶要經歷的第一個坎。之後，便是五到六級。】
目光微微凝聚，蕭矜予明白了對方簡短話語背後的深意。
其實這件事蕭矜予早在看到長腦APP的用戶排行榜時，就有所疑問。
華夏有兩萬多個一級用戶，六千多個二級用戶，和一千多個三級用戶。這其中差距雖然很大，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數量的遞減。畢竟很多一級用戶還沒開始自己的思考，就已經死於邏輯崩潰。
但是三級用戶一千多人，四級用戶卻瞬間跌到幾十個人。
這個銳減量有點誇張。
仿佛從三級升到四級，要經歷一個極大的考驗。
除此以外，更詭異的就是四五級用戶間的差距。
A級排行榜一共有107位用戶，除去004偷偷告知的5個六級用戶，以及4個強悍的三級用戶，其他98人，全是四級、五級用戶。
而其中，直到A57“心臟起搏”……都是五級用戶！
也就是說，全華夏共有46位四級用戶，52位五級用戶。
這個比例太過誇張。
三級與四級用戶的比例為30：1，四級與五級用戶卻直接近乎1：1。甚至不是五級比四級少，而是五級用戶比四級用戶多！
這簡直在說，只要你能升到四級，你就有超過百分百的概率能升到五級。
但這之後，六級用戶的數量又一下子銳減。
蕭矜予心中一動。既然宿九州提起，他可以借此機會直接詢問。就像在康新中學時，這個男人也十分隨意地就將失控邏輯鏈的信息告訴了他，或許他根本沒將這些普通用戶永遠無法知曉的信息當做秘密。
然而就在蕭矜予準備打字詢問時，一條消息突然浮現在手機上。
【有事先去處理，下次聯系。】
【蕭矜予，記得保持思考。】
蕭矜予：“……”
【好，再見。】
手機屏幕黑了下去，蕭矜予深深地嘆了口氣。
作為一個沒有加入官方的“編外人員”，他們這樣的普通用戶，想要獲取信息，自然難度倍增。這也是加入清除小隊的好處：你付出生命的危險去回收汙染物、清理汙染者，國家自然會盡可能提供更多的資源，供你升級，幫助你了解邏輯鏈的世界。
至此，媽媽的事已經徹底解決。媽媽陷入教宗寶冠的邏輯鏈後，之所以出現特殊情況，應該和爬山虎是沒關系的。爬山虎的邏輯鏈並不能造成媽媽脖子異常斷裂的現象。
這一刻，蕭矜予徹底認可了之前邏輯研究所給出的答案。
除了媽媽外，中都市還有一位陷入教宗寶冠邏輯鏈的受害者，他也沒有加入摘頭游行，而是在媽媽脖子斷裂的同一天，就死去了。
根據研究，教宗寶冠的邏輯鏈畢竟不是霍蘭絮的邏輯鏈，她並不熟練，使用時出現了邏輯鏈異常狀況。
造成有受害者當場死亡，以及有受害者脖子裂開，卻還能維持部分生活特性的情況，這兩種狀況恰好完美符合——
一個是邏輯鏈徹底開啟，從因直接走完了果。
一個是邏輯鏈走到了一半，造成不上不下的局面。
……
媽媽已經不在了。
暈黃溫暖的燈光籠罩著小小的房子，雖然破舊，卻很幹凈整潔。
高瘦雋秀的青年站在廚房門口，靜靜地看著墻壁上那臺老舊的電視機。
“換臺電視機吧。”
蕭矜予緩緩勾起唇角，笑著說道。
現在，他有錢，有時間了，可以去做以前從沒想過的事。
比如，買一臺媽媽一直想換的新電視機。
***
簡單地吃了點東西，蕭矜予看著手機上的時間。
點擊長腦APP。
[系統異常，請稍後加載……]
蕭矜予沒有猶豫，他找到趙狠的聯系方式正要撥打電話，忽然，一條消息彈了出來。
【趙狠：沒事了！放心，長腦APP很快就能恢覆正常。】
蕭矜予一楞。
【蕭矜予：004不再暴動了？】
【趙狠：對。】
【蕭矜予：是王隊長出手了？】
過了很久，趙狠都沒回消息。就在蕭矜予以為004又出現異常時，突然，一大串彈幕瘋狂地刷起屏來。
【┗|｀O′|┛嗷~~】
【爸爸！！！】
【我回來啦！】
蕭矜予猛地怔住，這一次周圍沒有人，他直接開口詢問：“清除小隊做了什麽，你被……那些壞人類欺負了嗎？”
【沒有呀爸爸，我可是無敵004，那些臭人類能欺負得了我？】
【( =·ω·= )】
蕭矜予：“……”
等等，你好像一點都不生氣，反而蠻開心的樣子……
【我可棒了！】
【我還幫爸爸認了個兒子呢！】
“？？？”
【它叫虎虎，是我的好大哥！】
【以後我們就都是爸爸的好兒子啦嘿嘿！】
蕭矜予：“……？！！！”
此時，數十公裏外的邏輯研究所。
光線昏暗的地下倉庫。
玻璃牢籠內，一只生銹的小機器人興奮地舉著自己細細的手臂，樂顛顛地仰起平板，“看”著那株紮破頭頂土壤，直接穿透了兩層倉庫，落在負三十六層的爬山虎根莖。
小機器人尖細的男童音非常狗腿：“大哥！以後你就是我大哥啦，不可以再欺負我了噢！”
“（○｀ 3′○）”
“大哥你好強，我004是華夏第一，大哥應該是世界第一。”
“針不戳！”
“我們兄弟倆，一個華夏第一，一個世界第一。”
……
小機器人聒噪地念叨了半天，爬山虎的“腦袋”處於三十五層，只有根部紮進了三十六層。所以它自然看不見，這個一口一個“大哥”的小機器人蔫壞地瞇起眼，不懷好意地盯著爬山虎發達的根莖。
“虎虎，你好厲害噢，怎麽才能變得和你一樣厲害呀(￣▽￣)”
爬山虎：“……”
“不是大哥麽？”
低沈沙啞的男聲第一次響起。
小機器人嚇了一跳，整個機器向後轉了一圈。
“大哥~~~”
“大哥，004也想和大哥一樣厲害，等以後我變得這麽厲害後，我就帶大哥一起出去找爸爸！”
爬山虎：“……”
哎！
作者有話要說：
004：呵，愚蠢的汙染物啊，你以為我現在叫你大哥，你就真是大哥了嗎？我無敵004，能屈能伸！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，莫欺004窮！
小金魚：………………喜當爹怎麽辦在線等急
九妹：還沒撩上老婆就喜當爹怎麽辦在線等急
002：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哎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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